笑谈倚天屠龙记中 被误解的两个可怜女人

　纵观《倚天》一书，各色人物纷呈而出，如二老三阿、双使四王、倚天四女、六派掌门、武当七侠、明教群雄等，无不各赋神采，性情鲜明，令人印象深刻。倘若论及写人情之复杂、性格之多样，当代武侠小说中，无有能出其右者。这些人物或令人唏嘘，或令人叹惋，或令人喜爱，或令人憎恶，或令人同情，或令人愤恨，且大多数人物能在读者心目中形成大致相似的评价和印象，作者的笔力和心理引导能力可见一斑。

　　然而笔者认为，《倚天》一书中，却有两个最被人误解的女人。

　　这两人正好一正一邪，一人令人憎恶一人令人同情，恰好形成鲜明对比：

　　一、不是坏人的坏女人

　　若论倚天诸女之恶，为首的恐非灭绝师太莫属。

　　紫衫龙王黛绮丝虽然也是无恶不作、恶贯满盈，但因其情深死海，较之灭绝师太的绝情寡义而言，却又多出几分人性和可爱来。周芷若虽也口蜜腹剑、心机暗藏，但奈何她美貌端庄、处处可怜，虽然可恨却也让人觉得情有可原。唯有灭绝师太，年老、孤僻、无情、丑陋，加上天身的老处女气息，这位峨眉派的二代掌门人几乎被刻画成了金庸武侠史里最讨人厌的女性形象。

　　然而，灭绝师太真是这样可恶么?恐怕未必。

　　我们先来看看灭绝师太的出场：

　　灭绝师太的出场可谓“先声夺人”。她第一次出场，一句“晓芙，怎地如此不争气?走过去便走过去”不但震惊了金花婆婆，也震惊了读者，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接下来作者安排其与金花婆婆的那场比试，先抑后扬，迅速将灭绝师太提升到一流高手的地位。灭绝师太第二次出场，依然是“先声夺人”，一句“峨嵋派周姑娘，碍着你们甚么事了”不但震住了蛛儿和张无忌，也震住了读者，所带来的压迫感不逊于第一次。后来在与青翼蝠王的较量中，灭绝师太虽然因为轻功技不如人而受辱，但给人的压迫感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让人觉得她是越挫越勇，相当有巾帼之气。

　　因此，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假设，倘若灭绝师太是生在一个和平年代，又或者一个大富王府，以她这种强势、果敢、决断有力，颇有三风“眉黛含春为不怒，XXXX”的凤姐味道，保不齐又会成为一朵令人艳羡称叹不已的奇女子。

　　只可惜，她是险恶江湖中的师太灭绝，而不是红楼之中的凤辣子王熙凤。

　　第一次出场后，紧接着灭绝师太掌毙纪晓芙，追杀杨不悔，我们隐隐看到了梅超风、李莫愁的影子。灭绝师太以堂堂峨嵋掌门的身份出场，原本应当一身正气，但其所作所为太过冷酷，难免被读者归入“邪恶”的范畴。

　　而作为一派掌门，为了维护秩序，她惩处叛徒、追杀余孽，虽然过于严苛，却也是在无可厚非。仔细考量起来，灭绝师太之所以给人“坏”的感觉，完全是因为她做事原则性太强，已经到了绝情的地步，让人喘不过气来，因此生恨。然而军无令不立，要将一群女人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里推到一定的高度，她不女王、不犀利、不果断、不狠心，又怎么成?

　　事实上，我们回头想想，灭绝师太不仅没有想象中那么“恶”，那么“坏”，还是个很有宗师风范的前辈高人。如放手让门下弟子处理事情，对付小辈不使第二招，见到青年才俊萌生爱才之心等，均显示出了灭绝师太的宗师风范和大家风采，比之同为一派掌门的何太冲、鲜于通，高出的不止一点半点，完全当得起“前辈高人”的称呼。

　　金庸先生尤其擅长欲抑先扬的对比式错落描写，以加深人们的印象度。在第二次高调出场后，灭绝师太大战五行旗，终于“原形毕露”，“恶”女人的形象在明教众教徒的义气衬托下格外鲜明。联想到数年前掌毙纪晓芙，几乎没有人会再视其为好人。紧接着，由于张无忌的“挺身而出”，灭绝师太走向了主角的“对立面”，先是掌拍主角致重伤，接着唆使徒弟用倚天剑几乎劈死主角，直至临死前一刻，还不忘算计主角。如此一来，灭绝师太怎么还可能给读者好形象?

　　如果大家真的按着作者的思路跟着走，很显然，灭绝师太的恶女之名绝难方案。但事实上，倘若撇开主角情感立场，就事论事，她真的就错了么?

　　倘若站在灭绝师太和峨眉派的立场上来看，分明是明教对不起峨嵋派和灭绝师太在先，灭绝师太仇视明教，实质上是合情合理的。

　　关于灭绝师太与明教的梁子，书中有这样一段描写：“俞莲舟叹道：‘峨嵋派门规极严，派中又大多是女弟子。灭绝师太自来不许女弟子们随便行走江湖。这次峨嵋派竟然也跟天鹰教为难，我们当时颇感诧异，直到最近方始明白了其中缘故，原来河南开封金瓜锤方评方老英雄有一晚突然被害，墙上留下了‘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十一个血字。’殷素素问道：‘那方评是峨嵋派的么?’俞莲舟道：‘不是。灭绝师太俗家姓方，那方老英雄是灭绝师太的亲哥哥。’”

　　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早在在六大派围剿光明顶的20多年前，明教中人就和灭绝师太结下了仇恨，灭绝师太对明教中人欲杀之而后快的态度也就十分能够理解了。除此之外，再此前，灭绝师太的师兄孤鸿子也曾因比武输给杨逍郁郁而死，峨嵋派还因之丢失了倚天剑。师仇家恨，有了这些理由，灭绝师太憎恨明教都是可以理解的。

　　如此一来，对灭绝恶人的评判，却实在是有失偏颇的。

　　我们回头审视一下原因：为何灭绝这种名正言顺的报仇，却成了恶人行径，始终无法得到读者的真正谅解呢?这其实是与作者捧明教压正派、“反政府”倾向的的行文倾向是脱不了关系的……然而事实上，明教真的就那么好么?君不见在张无忌上任之前的明教，在张三丰、张无忌等人的眼中又是何等名声?

　　因此，在张无忌未有作出改革绩效之前，身为正派领袖的灭绝师太，其对“吃人拐骗”的邪教教众的态度，不仅没有错误，简直就是无可厚非的。

　　灭绝不仅为人正派，而且还颇有手段和政治抱负。

　　书中明言，灭绝师太的内功修为还在宋远桥之上，只略逊于少林掌门空闻大师。放大到整个倚天，也只有张三丰、三渡、玄冥二老、成昆等寥寥数人能明显胜过灭绝师太。这样的江湖地位，放在射雕是梅超风、瑛姑，放在神雕则是黄蓉、小龙女。

　　更难能可贵的是，除了武功上的修为，灭绝师太对峨嵋派的贡献同样巨大。上文说过，郭襄虽然创立了峨嵋派，但真正将之发扬光大的是灭绝师太。接任峨嵋派掌门后，灭绝师太所做的最大改变就是将峨嵋派收徒的方式从“节约型”转向“粗放型”，不但招收“峨嵋十二静”这样的出家弟子，还招收诸如纪晓芙、丁敏君等俗家弟子，使得峨嵋派在规模上开始向少林、武当看齐。所谓“人多力量大”，从灭绝师太接任掌门到去世的二十多年间，峨嵋派的江湖地位得到了空前提升，隐隐能与少林、武当争一日之长短。 “超过少林武当”，正是灭绝师太的毕生梦想，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师太恨满襟。

　　事实上，除了将教派发扬光大，灭绝师太还有另外一个心愿，那就是“赶走蒙古人”。在那个年代，“帝王天下事”一向来都是男人的专利，和女人没多大关系。灭绝师太能有这样的理想，不但体现了“民族气节”，还体现了她超前的“女权主义”。我们可以假设，如果灭绝师太是男人的话，不但“驱逐鞑虏”的理想能引起读者共鸣，她的“嫉恶如仇”也将成为读者尊敬的品质。遗憾的是，作为女人，她却被看成是“绝情的老贼尼”，是“又恶又坏”的怪物。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如果在现代，或者在同为中世纪的欧洲，以灭绝的果敢和才干，她完全可能成为第二个耀眼全球的铁娘子也未未可知。